招待小姐走了，我的兴奋点重又转回到对面的那幅《地狱之门》上。早在念高中时，我就非常迷醉罗丹的雕塑艺术，《欧米哀儿》、《青铜时代》、《加莱义民》、《吻》、《雨果》、《施洗者约翰》等等，我不止一次凝神注目地欣赏过、体味过，每每都会油然生出奇异的联想。此时，眼前这幅《地狱之门》便吸引了我，它的艺术威力触动了我作为刑警的职业责任、职业敏感和职业心理，拨动了我的思索之弦，以致产生了强烈的谐振，总觉得它有许多可探究、可表述的东西。
画面上，众多的裸体者都在为欲望所驱使，带着种种情欲和贪婪沉浮于俗世人海之中。门顶上那“三个影子”向下伸展着双手，呈现着无力自拔的身态，显现着临近地狱时悔恨、痛思和无可奈何的复杂心态。门楣中央那尊“思想者”，是个承担着人类苦难和宿命的巨人，他垂头弓背，屈膝托颊，强健的躯体为难耐的重负压迫着，吃力地在思考，思考着如何对人间那些毫无理性的罪人进行裁决，然而他始终也未能作出决断。在他下面的地狱里，各色各样的人演绎着一幕幕各不相同的人间戏剧，坦荡无羁的非法情人、惨无人性的狂暴之徒、利欲熏心的无耻政客……诸多丑类正在遭受着贪婪的奢欲所带来的苦难和惩罚，在痛苦命运的深渊中竭力挣扎……
“需要我帮忙吗？”
又一位身着湖蓝色套裙的女士站到我的面前，她不是小姐，倒很像北京人日常所称的“大嫂”，甚至“大婶”。
我转头注目，不禁一愣，那张爽气盈盈的笑脸，颇为眼熟，似乎在哪里见过，到底是在何时、何地，怎么也想不起来。我不是马虎、健忘的人，刑警的职业铸就了我严谨、谨慎的脾性，凡是着着实实打过交道的人我都会有清晰的印象，像她这样似曾相识的，肯定没有过着实的交往，只是匆匆过目而已，恐怕连萍水之遇都算不上。
依直观印象断定，她约有40多岁，或许还要年老一些，我思磨着，入时的化妆肯定使她年轻了不少，她姿态洒落、沉稳，表情安然、大方，很有些长者的风度。
“不，”我仓皇应着，“谢谢。”
看来，她是注定非要“帮助”我不可，竟全然不顾我的谢绝，硬是坐在了我的对面，抬起右臂，从上衣兜里翻出个塑料牌牌儿，就像美国特工人员在给别人翻看自己的警徽。
“我是经理，正在值班。”她郑重其事地向我发着声明。
我已经在这里坐了近四个小时，何以单单在这时引来了值班经理的“帮助？”不用猜，肯定是刚才那个尽职尽责的招待小姐多嘴，在上司面前给我打了“小报告”。也难怪她神经过敏，来这里逍遥的红男绿女不是成群搭伙就是成双成对，哪个不是有陪有伴、有拥有抱的？像我这样子孑然独处的，绝无仅有。
我这才发现，刚才来收拾桌面的那位小姐已经站到了吧台里面，一定是她顶替了这位经理的位置，让她特意来“帮助”我。
（待续）
 |
